創業與投資
找到你人生的核心命題
前言
屈指一算,在加密貨幣世界進行創業與投資,都已超10年。我想,是時候進行反思了。關於創業與投資,題目起得有點大,它們是兩個非常不同的東西,各自需要不同的能力與技巧,現在想來,原來我走了許多彎路,有些可以說是致命的彎路。痛定思痛,我決定將我的一些想法寫下來,當然不是為了高談闊論,而是作為自己反思的一部分,用文字來整理過去的點滴,為了更能看清楚自己是什麼東西。但是,在我找到更明確的答案之前,不打算去觸碰我犯過哪些具體錯誤,而是斗膽去談談關於創業與投資本身,這些文字包含了我的一些蹩腳的拙見。
創業,是九死一生的選擇,你真的準備好了嗎?
一、我為什麼要創業?
可以這麼說,自我有自己的「雄心壯志」的那一刻起,創業就是我最高的目標。這要從何時算起呢?我想大概是在初中的時候吧。爾在更小的小學時代,我的夢想是數學家,因為我是整個小學時期的班長兼很多年的數學代表,數學成績在該校的創校史上無力能及(主要是我拿了一些縣里的一些數學比賽獎項,打破了該校歷史上的零紀錄)。然後想當然的認為,自己的數學天賦是實實在在的,尤其是當時陳景潤在我們心中猶如明星般的地位,我想,我也要成為像他一樣的數學家,去完成他未竟的數學命題:為什麼1+1=2。沒錯,那是在我的小學還沒有畢業的時候。
但是,不久我的興趣就轉移了:我要當企業家。那時,我剛上初中。究其原因,我現在也想不起全部的所以然來。但是,這個想法就一直沒有改變,即使是大學畢業後進入了政府部門工作了超過10年。這個想法隨著時間的往前走,就越發堅定。現在想想,可能跟當時的時代背景有關。上個世紀90年代,那是全民經商的最好時期。「東西南北中,發財到廣東」,對於土生土長的「南番順」仔,周圍的急遽變化,自然耳濡目染。想當年,跟段永平類似有著本能式的求生發展那代年輕人來說,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時代。再後來,想要成為企業家想法的出發點有了些改變。可以說,我們是最早使用互聯網的一代。從Yahoo電郵、ICQ、BBS、自建網站等,猶如「刘姥姥進了大觀園」,我操,真了不得。再後來,我發現了一個牛逼得不得了的網站,就是搜索引擎Google。震撼的不是它是搜索引擎,而是它的Slogan:Don’t be evil。可以說,Google與蘋果,一直以來都是我最喜歡的公司。還在大學的我,心想,如果我能夠創立這麼牛逼的公司,該是一件很酷的事情。再後來,讀《經濟觀察報》是我唯一的愛好,其中特別喜歡許知遠的文字。也是後來才知道,他其實比我大不了多少。那時,一連串我當時覺得很有思想的名字:秦暉、茅于轼(天则经济研究所創始人之一)、吳敬璉、樊綱等等。他們所討論的,已經超越經濟本身,更多的是關於政治與制度改革等更為深遠的話題。「只有實業才能救中國」這個想法,很長時間是自己堅持要成為企業家的根本出發點。
二、創業,是一項技能。
雖然創業已經超過10年,現在每每想來,會思考自己是否真的是個好的創業者。我沒有刻意去學習諸如企業管理,人力資源管理等東西,過程全憑自己的「宏大理想」。但是,現實往往比你想像的更殘酷。加密貨幣或區塊鏈行業在國內的發展漸行漸遠,其中的挑戰與先鋒者所面對的困境。對於一個理想主義者來說尤其令人沮喪。甚至你連命運這種東西也會拿出來進行思量:這就是當今之世的命運嗎?我們暫且不提這類大命題,回到創業本身。關於創業的思考,我最近讀了兩本書,實際只深入讀了其中一本:大碩老師推薦的《納瓦爾寶典》(The Almanack of Naval Ravikant : A Guide to Wealth and Happiness),還有就是偶爾在圖書館的每日好書推薦桌上看到的《權力的48法則》(The 48 Laws of Power)。前者我讀了兩遍(關於此書,我與AI有過對該書的討論,見(對話《納瓦爾寶典》),後者只是簡單瀏覽。總結來說,這兩本書讓我對創業有了新的看法。本人不才,我的粗鄙看法是,創業本質上創建一個需要不停的輸入和產生輸出的組織或結構,更廣義上來說:創業這個行為的目的是創立一個類似《控制論》(控制論是我的專業內容)描述的一個反饋系統或結構:有輸入端,有反饋迴路,然後是輸出端。這個結構構成如下:
1. 精心維護的輸入端,包括戰略級別的企業文化、人才、資源(包括資金)等,譬如段永平經常提到的「本分」就是企業文化,雖然看起來俗不可耐不夠高大上,但是簡單易懂,深入中國人的骨髓;
結構內部的運作方式,也就是所謂的組織結構;通俗來說就是管理;
企業這個結構對外的影響:生產滿足市場需求的產品,以消費者為導向的需求。
市場上眾多的創業者,看其論述,可能涉及到不同的部分有不同的「理論與方法」,有些可能大相逕庭,讓人眼花撩亂。如果沒有張無忌的「骨骼驚奇」,建議不要全盤接受,而應該多看幾位,聽聽其他人說什麼。如果有一本書號稱能讓你打通「任督二脈」,你最好對它保持懷疑。但是這又會帶來另一個問題:學習的成本。在信息泛濫的今天,已經很少人會去博覽群書,大多數都是看所謂的視頻解說精華版。人性如此,國人尤其如此,大都寄望尋得一本《葵花寶典》或《九陰真經》,在短時間之內便可以獨步江湖。這也說明為什麼尤瓦尔·赫拉利 (Yuval Noah Harari)的書在中國的銷量占到了全球的三分之一的原因,據說最為火熱的是在創投圈。說回《納瓦爾寶典》,如果我用一句話來總結,那就是:利用社會一切可能之槓桿,將關鍵因素複利化,以達到極致的效率來經驗公司甚至個人。不得不說,這個方法,無論是對企業還是對「人本身的產品化」,都是殘酷的。但是這種近乎無情的殘酷,正是硅谷向來的制勝法寶。爾納瓦爾背後的哲學思考,還不止是僅僅對硅谷的總結,而是他完成的一整套的哲學思考與閱讀。由於其獨特的出身背景,其中涉及的領域包括來自東方的宗教啟示(主要是佛教,也包括中國的道家學說)和倫理法則,以及西方的一些哲學思辨,主要是斯多葛主义(Stoicism),其中包括一些以下哲學家的思想:马可·奥勒留、塞涅卡、塔勒布、安·兰德、柏拉图 / 亚里士多德(基础逻辑等,同時,他將科學,特別是實用科學看成是自己價值觀的起點,因此,納瓦爾高度強調概率論的重要性。看起來,納瓦爾確實看過很多書,想過很多哲學觀點,普通人好像很難做到如此的「博採眾家之長」。這讓納瓦爾的理論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。網絡上把它奉為聖典的比比皆是,《納瓦爾寶典》看起來像極了《葵花寶典》,一本通往財富與幸福之路的經書。其實大可不必如此,就像我剛才所說,不必把單本書或單個理論奉為「聖經」,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東西存在,在任何一個領域都是如此。「慾練神功,必先自宮」,前人把這個道理說得真好。
把這兩本書放在一起討論的原因是,我發現它們兩者之間有些交集,納瓦爾是效率的極致主義者,不單把企業、個人的產品化要做到變態的地步,納瓦爾對待一些家庭事務也是如此。他曾告誡自己的妻子,家裡的事情能找人來做就不自己做。與此對應的是,《權力的48法則》的第六條Law 6引起我的注意:
不惜一切代價吸引注意(Court Attention at All Cost)
在權力場裡,最可怕的不是被人討厭,而是被人「看不見」。
被遺忘,就等於不存在。
它在傳達幾個關鍵觀念:
注意力 = 生存權
權力與名聲,是在「被看見」的空間裡流動的;
默默無聞,在權力遊戲裡通常等於「可替代、可犧牲」的那一層。
進一步,你還可以作以下的解讀:
沒有人記得你,就沒有人想到給你機會、資源、資訊;
你可能很有才華,但永遠被放在備胎區。
誰站在舞台上,誰就有話語權;
誰能設定議題,誰就掌握敘事。
對公司:你是可以被裁掉的那種人;
對市場:你是被價格戰碾死的那種品牌;
對歷史:你是 footnote 之外連註腳都沒有的人。
格林這個誇張的標題引起我的思考,並不是我覺得它有多對,恰恰相反,它與我的原來的本性或觀點是相悖的。我在想, 這是不是未來的趨勢?是不是我已經落後於現實了?在眾多平台的協助下,個人能量的極大化已經是一個全球化的趨勢,如網紅、帶貨直播、專業領域的個人視頻,都在表明,種種基於個人的去中心化的產業正在全球形成,並逐漸跨越國界。比如Youtube,TikTok這些平台,締造了無數吸引全球目光的個人超級網紅。這種情況對於我來說,可能是某種認知的缺陷,就如許知遠在《十三邀》節目對薇婭的採訪中所說「你對我來說是新物種」。注意力法則同樣在納瓦爾寶典里有多處的體現。他對聲譽、知識、商業關係的複利機制化,都是在最大程度地擴大自己的影響力,無論對於創業還是個人產品化。稍微不同的是,格林那個語氣有點是陰暗的權力美學,爾納瓦爾強調的是長期的聲譽槓桿。而這兩者我都不能完全認同。對於當代創業,我已經落伍了嗎?
投資,是一門與哲學有關的學問。
在加密貨幣行業,專門做投資的也比比皆是。本文的重點,是嘗試就創業與投資兩者之間的關係說說我的看法,所以不打算過多去探討關於投資的理論。
說到加密貨幣投資,有一些很是不和諧的東西。我曾經在2015年與社區的人共同寫過一本叫《如何投資數字貨幣》(京東有賣)的書,說來十分慚愧,即使到現在,我也沒有完全搞懂其中一些的規律。我想其中一個理由,是因為加密貨幣是個非常特殊的、不同於普通投資品種的東西。爾隨著加密貨幣超過10年的發展,加密貨幣投資中的投資理念本身也在發生變化,迫使很多人不得不重回巴菲特的經典價值投資理念尋找出路。即便如此,老巴的東西好像也無法拿來直接使用。本來投資就是一門易學難精的學問,要不,看了老巴的書的人早就富了,但現實中卻寥寥無幾,即使放眼中國,被冠以中國巴菲特的人也只有幾人而已,其中一人便是段永平。我看過阿段的大部分講投資的視頻,也看過他的雪球投資問答綠,從中找不到一個財富公式讓你短時變富。況且,在我看來,阿段的成功,有一定的時代烙印與他本人性格的特殊性。他最為人所知的「本分」如期說是投資的秘訣,不如說是他的為人處事的哲學。當然,「本分」對於他的經營企業有莫大的幫助。在我看來,「本分」是本該如此的東西,由於早期行業風氣敗壞,反而顯得阿段的「本分」看起來是稀罕物,這也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。為了了解他的「本分」哲學,我特定去了解了他的成長背景,他的出生地南昌市,距離道教的聖地之一龍虎山,只有不足3小時的路程。阿段本人的道德觀是否收到了道家的道法自然的影響自然不得而知,他自己曾經表示過他沒有這方面的信仰。他在最近的接受雪球創始人的採訪,也無新意,都是在重複他過去的觀點。
兩種互斥的底層操作系統
全能者的認知陷阱
在流動性極高的區塊鏈領域,存在一種可能是危險的迷思:認為頂級的智慧應當是「雌雄同體」的——即一個人可以同時具備史蒂夫·喬布斯(Steve Jobs)的現實扭曲力場,與瑞·達里奧(Ray Dalio)的極度客觀理性。
無數高智商的從業者試圖在上午扮演改變世界的建設者(Builder),下午扮演洞察週期的資本配置者(Allocator)。細數起來,行業內例子可謂遍地開花,典型如Paradigm,Consensus,Binance,Coinbase等等,名單還可以無限加長,放眼望去,大玩家莫不如此。
創業與投資,從傳統經驗與認知來說,本質上運行於兩套完全互斥的底層操作系統(Operating System)。如果說創業是在「造夢」,試圖將主觀意志強加於物理世界;那麼投資就是在「醒夢」,試圖剝離一切主觀情緒以看清世界結構。
第一維度:主觀執念 vs. 客觀真相
(The Subjective Will vs. The Objective Truth)
創業與投資的第一個分歧點,在於對「現實」的態度。
1. 創業者的 OS:現實是可塑的泥土
核心邏輯:現實扭曲力場 (Reality Distortion Field)
彼得·蒂爾(Peter Thiel)在《從 0 到 1》中提出,偉大的企業建立在一個「祕密」之上——一個當下被大眾視為謬誤,但創業者堅信為真理的獨特見解。
對於創業者而言,「客觀現狀」是最大的敵人。如果一個創業者過於客觀,他在 Day 1 就會因為看到統計學上 99% 的失敗率而放棄。因此,史蒂夫·喬布斯必須擁有一種近乎妄想的自信,相信自己能推倒物理的高牆。
思維模式: 我信,故我在。
關鍵能力: 非理性自信(Irrational Confidence)。只有這種「盲目」,才能在資源匱乏的初期凝聚團隊,在絕望中看見彼岸。
2. 投資者的 OS:現實是冰冷的數據
核心邏輯:極度真相 (Radical Truth)
相反,瑞·達里奧(Ray Dalio)在《原則》中強調,投資者必須擁抱「極度真相」。投資者不需要去改變世界,他們需要精確地測量世界。
對於投資者而言,「主觀情緒」是最大的毒藥。巴菲特(Warren Buffett)與查理·芒格(Charlie Munger)的智慧核心,在於承認「我不知道」,在於恪守「能力圈」。如果投資者擁有了「現實扭曲力場」,那將是毀滅性的——因為市場不會被個人的意志扭曲,K 線圖不相信情懷。
思維模式: 我看,故我在。
關鍵能力: 情緒剝離(Emotional Detachment)。投資者必須成為一台精密的校準儀器,任何對項目的「熱愛」都可能導致判斷的偏差。
第二維度:行動的加法 vs. 判斷的減法
(High Agency vs. The Art of Inversion)
創業與投資的第二個分歧點,在於解決問題的方式。
1. 創業者的 OS:高能動性的推土機
核心邏輯:行動主義 (High Agency)
Sam Altman 將優秀創業者的核心素質歸納為「高能動性」。這意味著面對障礙時,要想盡一切辦法撞過去、繞過去或挖過去。
創業是在做加法:增加功能、獲取用戶、擴張團隊、解決源源不斷的麻煩。創業者必須是微觀管理者(Micro-Manager),必須親手以此岸的泥土,構建彼岸的城堡。對於他們來說,袖手旁觀是不可接受的。
2. 投資者的 OS:偉大的拒絕者
核心邏輯:逆向思維 (Inversion)
段永平將投資哲學總結為「本分」與「不為清單」(Stop Doing List)。投資的大部分時間,其實是在「說不」。
投資是在做減法:排除高風險、排除看不懂的模式、排除不誠信的管理層。巴菲特將投資比作一場沒有「三振出局」的棒球賽,投資者可以無限期地等待那個最完美的球(Fat Pitch)。對於投資者來說,頻繁的行動往往是虧損的根源。
衝突本質: 創業者看到問題會興奮(這是機會!),投資者看到問題會警惕(這是風險!)。試圖兼任兩者的人,往往在項目遇到困難時,陷入「該親自下場救火」還是「該理性止損」的決策癱瘓。
第三維度:孤注一擲 vs. 概率博弈
(Concentration vs. Probability)
創業與投資的第三個分歧點,在於對風險的拓撲結構理解不同。
1. 創業者的 OS:全押的必要性
核心邏輯:零邊際成本槓桿
Naval Ravikant 指出,創業本質上是利用代碼(Code)和媒體(Media)作為槓桿,這種槓桿的邊際成本為零,但啟動門檻極高。
對於創業者(特別是像 Elon Musk 這一類),「多元化」是失敗的藉口。為了實現「湧現」(Emergence),創業者必須 All-in。他們必須將身家性命、時間聲譽都押注在一個單點結構上。只有這種極度的專注,才能突破閾值,實現從 0 到 1。
2. 投資者的 OS:非對稱的賠率
核心邏輯:資本配置 (Capital Allocation)
投資者利用的是資本槓桿。雖然巴菲特反對過度分散,但投資者的生存依賴於概率。他們尋找的是非對稱機會(下行有限,上行無限)。
專業的投資者(Allocator)允許失敗,允許投資組合中有歸零的項目,只要整體系統是反脆弱的。但創業者不允許歸零,歸零對創業者意味著社會性死亡和多年的心血白費。
區塊鏈時代的特殊陷阱
在傳統商業世界,CEO 與投資人的邊界相對清晰。但在 Web3 與區塊鏈領域,代幣(Token)模糊了這兩者的邊界。
流動性極高的代幣,讓創業者過早接觸資本運作,誤以為自己具備了資本配置的能力;同時,去中心化治理(DAO)的敘事,讓投資者誤以為自己是建設者,過度介入項目運營。
過去的認知與經驗,都無不在訴說,這是一個巨大的認知陷阱。
可是,我們當初堅信的區塊鏈革命,又擺放在哪裡?是否我們對這個行業的認知還不夠深?或許我們可能正在締造一個美麗新世界爾全然不知?
不管行業未來發展如何,回到本文的出發點,找到自己的人生核心命題,或許才是最有意義的事情。

